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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石上流/石庆慧

点击率:1870
发布时间:2020.12.06

母亲递过一管竹筒水,说,喝吧,喝了这管水,兴

许病就好了。你起身,半卧,任由母亲将水咕噜咕噜

灌进你的嘴巴。高烧让你觉得身体任何一处都变得

厚厚的、绵绵的,像一堆就要燃烧的棉花。你又慵懒

地躺下去,许多黑色的云重新漫过来,遮挡了一切。

一股凉意像融化的冰,顺着食道逐渐化开,每漫过一

处,就仿佛有生命在复苏,乌云渐渐散去,你慢慢回

归自我,清醒起来。

母亲说,她实在没法子了,这是她摸着黑去仙人

井求来的水,只当最后一搏。这之前,母亲用清油给

你刮痧,用茶叶煮水给你洗澡,用生姜、黄泥巴、草

灰,以及各种野菜当药,内服外敷,想尽了办法,你都

始终反反复复,一会清醒一会迷糊,在人世与地府间

飘摇。母亲几乎要放弃了,作了最坏的打算,想,若你

走了,她还有两男两女,不孤单。只是没能力送你上

医院,她觉得有些对不住你。母亲做着她能够为你做

的一切努力,一个人打着手电,走十几里山路,攀上

高高的山崖,背回一筒传说中的圣灵之水,只是希望

你走的时候别带着怨气。

然而,奇迹出现了。仿佛游走多日的魂魄突然归

来,你睁开眼睛,艰难地喊了一声,妈,我饿了。母亲喜

极而泣,但看着你呆滞的目光,另一种担忧又浮上她

的面庞—— — 如果高烧烧坏了你,那对于这个家,将是

多深的灾难啊。好在,几天过去,你又活蹦乱跳,依旧

是那个爱唱爱跳的活泼人儿。母亲的心终于落了下

来,你,以及你所在的这个家算是平安地度过了一劫。

从此,你有了保爷,那一方井水成了你的守护之神。

这些事,你本没有记忆,只是在你成长的历程

里,母亲一遍又一遍地述说,你便感受到了生命的艰

难,生命的厚重,以及一种琢磨不透的神秘。

每年的大年初一,家里的长辈都要拿些糖果和

糍粑到仙人井烧一炷香,为你背回一管清凉的竹筒

水,祈愿着喝了仙人井里的水,那一年你能无病无

灾,健康成长。不只是你,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

的保爷,有的是一棵树,有的是一块石头,但更多的

是不同地方的井之水。你于是想,在那贫穷的岁月

里,人的生命是那么的孱弱、不由自主,又是那么的

石庆慧

清 泉 石 上 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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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散文选刊

坚韧、倔强不屈,与自然融为一体。

后来,你长成大姑娘后,终于跟随着人流,去到

了仙人井,见到了护佑你成长的生命之泉。那是某一

年的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去的人可真多啊,一路上

络绎不绝,像牵线的蚂蚁。母亲当年攀缘的山崖,如

今已被人们凿出了一条羊肠小道,仙人井在山崖的

半壁之处,一座翘角的亭子,为它遮挡着风雨,亭台

与山崖相映,崖上茂林修竹,远观如山水墨画,彰显

着人们对这一眼井泉的珍视。

那是一股从石崖缝里渗出来的山泉水,被人们

用青石板围成了一口四方井,井水满满的,涓涓地往

缺口处流淌,薄薄地泻于青石板上。你俯下身去,将

一叶芭蕉浸入水中,水里顿时泛起一团明亮的绿色,

日光点点,仿佛那是一片明媚的欢笑。你仰起头,让

泉水顺着芭蕉叶的纹路,缓缓滑入你的身体,那爬山

的热气瞬时就被一股凉意驱散了,全身舒爽通透,而

留在你嘴里的,是丝丝回味无穷的甘甜。你于是相

信,方圆百里,不,方圆千里都没有比这更甘冽的清

泉。以至后来,你在城市生活,喝着各种牌子的矿泉

水,冰过的,或是放了各种茶叶的,却总是不及那一

次用芭蕉叶喝过的仙人井水味美。仙人井,也如同一

个亲人般,让你终生恋恋不忘。

那次同去的伙伴中,还有一个年龄比你略长的

姑娘,她不是上下两寨的人,她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

方。她的姐姐嫁在你们村庄,她小时候来姐姐家走

亲,玩花炮不小心炸瞎了一只眼。当时你们在一起玩

耍,你看到她的眼珠子暴出来,鲜血流得满脸都是,

样子恐怖极了,你以及那些伙伴们做了许久的恶梦,

好多年都不敢与她相见。再见她的时候,她是十八岁

的大姑娘,曼妙的身姿,一头长长的秀发散落腰际,

你当时想,她转过身时,会不会像恐怖片里的女鬼?

你们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可是,当她转过身来,你们

惊讶得都张大了嘴巴。她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肌肤

也白里透红,咋一看上去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漂

亮。你们差点以为曾经的印象只不过是你们做的一

次恶梦。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辨出她的那一只眼珠是

假的。她说刚开始那只假的眼珠怪怪的,比空着的眼

窝还难看,但她姐年年月月,月月年年都打来仙人井

的水为她洗眼,洗着洗着,她的眼就越来越亮,越来

越真了。

仙人井离村寨远,山崖险峻,路极难走,那一眼

清泉自然不能成为人们的日常饮用水,但也恰恰因

为如此,她被人们赋予了神性,有了传奇的色彩,声

名远播。其实,你很疑惑。接受现代教育的你已是一

个无神论者,并不相信一眼泉水能有人们传说的那

些功效。可是,当你看到那些不辞辛劳、远道而来的

人群,他们小心翼翼地用井水将手洗净之后,虔诚地

燃香朝拜,嘴里默念着欲向神灵倾诉的苦难和祷告,

你便知道,这一方山泉井不再是一眼泉,更多的,它

是人们的寄望,是抚慰,是人们对圣灵的景仰,对自

然的敬畏。

你和你的伙伴们,喝过水之后,也悄悄地跪了下

去,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起身的那一刻,你们相视

而笑。你知道,青葱的岁月,掩藏着一份心照不暄的

心愿。

在你的家乡,新媳妇过门有一道必走的程序,即新

郎新娘背着假娃娃到大水井去抬水来给宾客们敬茶。

新媳妇从花轿(如今是轿车)上下来,由哥兄或

新郎背进屋,拜了天地和高堂,婚闹活动就开始了。

婚闹活动的第一项,是给新郎新娘用绣满花鸟的背

带分别背上一个布娃娃,然后让他们抬着一只贴着

红双喜字的新桶,每走一步就鸣几颗鞭炮,在大家的

簇拥下向大水井走去,一边走一边不断有人刁难,考

验着两个新人的默契与配合,宾客们也互相追逐,抹

着花脸。这是一个笑闹的过程,是一个喜庆的过程,

也是一个充满寓意的过程。你的族人以这样一种方

式来宣告两个新人婚姻生活的开始。

小时候,你只知好玩,喜欢追在人群里看新郎新

娘背着假娃娃的羞涩模样,还在心里嘲笑他们。你想,

你就时常背着弟弟挑水,那有什么好羞的。你还想,一

个人挑得两桶水,两个人抬才得一桶。你也曾和姐姐

或弟弟一起抬过水,那是因为你们气力小,一个人挑

不动一对大木桶,不得已才两个人抬。两个人抬水,配

合得好是件省力的事,配合不好,就会演变成你推我

搡、生气、吵架,最后把桶扔下谁也不愿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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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散文选刊

你渐渐长大,渐渐明白事理,再看那样的情景,

你的心绪就多了起来。一对新人抬着水桶,从村巷间

走过,每走一步放几颗鞭炮,向人们宣告着他们婚姻

生活的开始,宣告这个地方多了一对夫妻,多了一个

家庭,大家要相互监督,相互照应。这一路走去,几乎

是走三步退两步,人们会设置各种不同的障碍,就像

我们的人生无法避免的那些磕碰一样,两位新人需

要相互关爱、体谅、包容,有一颗豁达的心才能走得

顺利。你感叹着祖先的智慧与通达,他们早就参悟了

婚姻的奥秘,才在婚礼之初,设计了这样一场看是笑

闹的娱乐,实则寓意深刻的历练。也许经历了这样的

历练,当一对新人走进日子深处,逐渐被柴米油盐酱

醋茶浸染而滋生种种矛盾时,或许想一想婚礼上两

人共同抬水时的情景,心气就会平和许多,日子也就

在磕磕碰碰中安然前行。

百善孝为先,水抬回来了,要先给家里的长辈们

敬茶。刚担来的井水温润甘甜,适合直接饮用,宾客

们早就拥挤着等待尝一尝这鲜甜的喜气,但必须得

等新媳妇给长辈们敬过了热茶,等长辈们都满意地

一一点了头,笑着封了红包,宾客们才可以抢着喝新

郎新娘抬回的有着颇富寓意的甘泉水。

你们村子周边有好几口井,但新郎新娘所抬的水

都必须是大井里的水,不管是哪一个寨子,不管他家

离大井有多远,因为大井水是你们村庄最好的井水。

你们村庄有四百来户,吊脚的木楼像一团云朵

样铺展在一个坡度缓和的山岭上,村子两端则有相

对平坦宽阔的田坝。相传古时候,村里的人们喜欢栽

种一种叫做铜禾的粳稻,这种粳稻有着长长的芒须,

像禾糯而又不是禾糯,口感介于禾糯与粳稻之间,高

杆、耐贫、抗虫害,不需施肥和打农药,若在当下,则

是最天然的有机大米了。初秋时节,铜禾扬花之际,

四周的田野茫茫一片,仿佛片片彤云簇拥着村庄,你

们的村庄也因此有了一个诗意的名字—— — 芒岭。一

条小河环绕着村庄,蜿蜒着从田畴间穿过。河水从深

山中汇聚而来,透澈清泠,也算得上上好的山泉之

水,是村庄浣洗和灌溉的最主要的水源。小河的水因

裸露于地表,不适合直接饮用。不过,在你看来,那供

人饮用的井泉之水就像人身体里的血液,而一条河

流,承载的则是一个族群或是一方地域的历史。血液

不可缺,历史更宏大。只因你今日想梳理的是关于井

泉的记忆,河流便只能留待它像书藉。但正是因为有

了这样一条河流,村庄里的人们对地下冒出的井泉

水就显得格外的苛刻,寨子里略微混浊的井水人们

是不屑一顾的,只有懒媳妇才会去挑那样的水来煮

猪食,不然,那围起来的井泉就仅剩了消防的功效。

而只要水质好,甘甜可口,冬暖夏凉,就是再远,人们

也会趋之若鹜,就如你们村的大水井。

大水井在一个山冲里,距离村庄有一两里路远,

盘山蜿蜒,有些路段完全被上坎伸出来的杂树蓬遮

掩,像走在屋檐下一样。路面不宽,仅可供两人斜身

相错,但整条路都被人们用鹅卵石细细铺就,直至水

井处。水井是在一棵高大的木荷树下,木荷树枝叶繁

茂,四季常青,如一个袅娜娉婷的女神守护着那长流

长新的汩汩清泉。清泉由厚重的青石板围成四方形,

四方均宽约一米,三方高一方矮,矮的一方也深约一

米,四个角立着圆形青石柱头,柱头经历代人们的抚

摸已十分光滑,但仍可见上面雕龙刻凤、祥云缭绕。

井底井外也都铺着青石板,井外四个角落还立着四

座放水桶的石墩,每两方的石墩宽度均一样,村里人

都按照那宽度来制定挑水杠子的长短。四方井一方

靠山,三方敞着,没有井盖,为避免落叶飘进水里,人

们在水井上方搭了一个木瓦棚子,瓦棚靠水田的一

方装了美人靠,供挑水的人歇息。谁也不知道这口井

打造于哪一年,但从青石板的厚重,从雕刻纹路的精

细而言,足可见出当时人们对这一眼井泉的敬重与

珍爱,也足可见出这眼井泉水的历史悠久与可贵。

曾经,挑水,是你每天必做的功课。母亲说,每天

挑一挑大井水就可以了,其余的,挑半路上的那口井

的就行。半路上的那口井在公路下坎,很大的一股冒

水,由一个弧形的水泥井盖罩着。从大井那个山冲出

来的小溪流经水井旁,人们在宽阔处拦了一个比水

井略低的水塘,时常有人在那里洗菜洗衣。你每次经

过那里,都会稍作犹豫,但脚步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朝

着大水井的方向而去。去大井挑水,路程虽然远些,

但却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不太忙的时候,你和伙伴们

会在美人靠上歇一歇,看树影和阳光在井水里晃荡;

看细细的水流漫过青石板时无声的曼妙;或是从田

里扯几朵水葫芦,洗净,放在桶里当水漂;或是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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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散文选刊

荷树下找寻几颗完好的“美咱”果,带回家,去掉心

子,插根竹签,就可以和弟弟妹妹们玩咕噜转了。 “美

咱树(木荷树的侗语名)开花,结子是似莲花,掏掉花

心轴,插根签子作咕噜。咕噜转,转咕噜,转山转水转

运气,谁也不肯来认输。”这些有趣的事只是其一。其

二,是你觉得挑着水从大井冲出来,比从马路坎下挑

着水上来的人多了分自豪。过路的人问,是大井水

么,是我喝一口。尽管满头大汗,你还是很乐意停下

让路人解渴。路人喝下水,会有一个舒爽的表情和声

音,然后赞一声,水真好喝。你觉得那些赞许似乎都

是对你的奖赏,是对你勤劳的肯定。因此,孩子们和

男人们都喜欢去挑大井水,挑半路井水像做了亏心

事般,只有忙于各种活路的妇女才可以不在乎别人

的目光。

夏天,挑大井水的人特别的多,尤其是傍晚,村

里家家户户都等着大井水来解除一天的疲劳,那干

活的人及时喝到一口清凉的大井水是多么的舒爽!

三方同时有人舀水,等候的水桶还排着老长的队伍,

井里的水位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低得只剩下一个窝

窝凼了,却总也舀不干,到了第二天清晨,又是满满

一井的水,随着低矮处涓涓地漫过青石板,干净地流

到水渠里去。

挑水是件极小的事,却又是村里每个家庭每天

都必做的事。去挑水的,年幼至四五岁的小娃娃,年

长至六七十的老人家,气力大的挑一对大桶,气力小

的挑一对小桶,挑不动桶的提一只水壶,浩浩荡荡,

络绎不绝。相错的人相互问好,空桶礼让满桶,大的

帮助小的,闲的让着忙的。一口水井就这样通过人们

的勤劳,用她的琼汁玉液滋养着村庄里世世代代的

人们,也繁衍着有序有礼、勤善恭俭的乡村之风。这

样的井泉也不再单单是一眼泉水,它已经与你们的

村庄融为一体,与你们每一个人息息相关。

也不知是哪一年,村里安装了自来水,将后山的

溪流用池子储蓄起来,然后引进各家各户,人们只需

扭开水龙头,水就哗哗地将水缸给装满了,再也不用

早晚大汗淋漓地跑井边去挑水。

人们为此欢呼雀跃。

自来水的引入于村庄而言,就如一场科技革命,

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批的年轻人

“不用担心家里连个挑水的人都没得”,放心地外出

打工去了。人们的物质生活渐渐富足起来,许多的家

庭添置了洗衣机、热水器,修建了便捷卫生的厕所

……偏僻的小山村迅速与城镇接轨。你曾为这些变

化感到欣喜和自豪。虽然后来你并没有留在村庄里,

相反,为了求学,你很早就离开了村庄。可是,每次归

去,看到村庄一次比一次光鲜,你就打心眼里高兴。

你想,当你邀约朋友而去,你可以不用再为村庄的落

后与破旧而羞惭。

然而,不用挑水喝的年月,结婚时新郎新娘抬水

喝的习俗便也省去了,与逐渐丰富起来的物质生活

相对的,是河流、水井以及田野的日渐荒芜。

许久都不曾去过大水井了,别的水井也不曾去

看过。

你们家最先是买了一个有过虑功能的饮水机,

忙的时候都是直接将自来水灌入饮水机里,有时候

母亲上山干活,会顺路带一壶山里的泉水,只有家里

来了客人,为着炫耀般才刻意去挑一担大井水。那个

时候,无论哪个时段去大井,井水都满满的往外溢,

无人理睬般兀自白白地流淌,将青石板漫洗得光亮

无比,让人生出一丝疼惜。木瓦棚已经腐朽倒塌,人

们又立了四根石膏圆柱,一块水泥平板顶,刷了层一

碰粘人一身白的瓷粉,工艺简单得就像偷工减料的

豆腐渣工程,与大井的气质极不相谐。四处静悄悄

的,唯有古老的木荷树与井不离不弃地相守。后来,

有人直接将桶装矿泉水拉入村里,送货上门,随叫随

到,大井就更加无人问津了。

半路上的那口井,井坎上有户人家,很早就举家

外出打工,大概在外面混得不太顺遂,就信了风水

学,回来将屋坎下的水井敲掉填埋了,堵了一段时

间,更大的水又从石逢间哗哗地流出来,人们将乱石

稍稍整理,围成一个水凼,洗洗菜什么的。那户人家

每回来一次就填埋一次,后来便很多年都不曾回来,

房屋空着,屋坎下散着乱石,乱石间清清的泉水悄悄

流淌。

村庄的人依旧在村庄里生活,或者说,村庄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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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散文选刊

是村里人的归宿,但村庄又似乎已然与人们的奔忙

没有太大的关系,人们都在朝着另一种生活奋进。一

波一波的人们从村庄出去又归来,有人发了财,有人

失了意,贫富差距逐渐拉大,村庄里原有的生活秩序

也完全被打乱了。

某一年,你忽然听说嫁到你们村的你的那个同

学患了精神病,你十分骇然。你翻出你们少年时候的

合影,她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胸前,你齐耳的短

发,一个坐的桥栏上,一个倚着桥栏,背景是你们寨

子脚下的河流和田坝,夏日的风和阳光让你们看上

去青春飞扬。你记得你曾问过她,为什么会嫁到你们

村来,她朗朗地笑着说,因为这里的水好喝呀。你自

然知道那只不过是她随口搪塞的一句话,并非当真

的理由,但你依旧听出了一眼井泉的份量。

你去看望你的老同学,她目光呆滞,行动迟缓,

仿佛遭受什么重创所致。从她闪躲的目光,你知道她

并非完全没有认出你,只是她故意借傻装作浑然不

识,你便也只能徒有感慨了。这些年她和丈夫常年在

外打工,有时回到村里,又忙着侍奉公婆、生养孩子。

你们见面的机会很少,而生活轨迹的不同又让你们

少了其它方式的交流,她的许多事你都是听来的。据

说他们连生了几个女孩后才生了一个男孩,那些超

出计生之外的孩子也不知是送了人还是被怎么样

了。后来她家老人又遭大病,瘫痪在床。看到别人的

日子越过越红火,而曾经美丽的她却越过越不顺遂,

人就渐渐木顿了。你想起你们一起在仙人井上的跪

拜与祷告,不甚嘘嘘。

像为着某种怀念,或者传承,你特意带着女儿去

走访你们村庄的各处水井,想跟她讲一讲水井的好,

水井的美,水井与村庄的关联,以及那些挑水喝的年

月里的故事。

公路边的几个瓢井不见了,如今人们多是乘车

出行,随身带着瓶装的矿泉水,那些仅供路人解渴的

瓢井自然早就荒废于某个草丛。村内的水井受了污

染,冒水引入消防池,井也不复存在。大水井半路上

的那口井,坎上的屋主人已携家归来,砌了严严实实

的堡坎,一滴水也不见往外流了,不知是水源已从地

底下被引走,还是已经干涸,现在看去,那个地方好

像从来就不曾有过水井。坎外的小溪流也变得瘦瘦

的,长满杂草,不再适合浣洗。去大水井的路鹅卵石

还在,路两边杂草丛生;木荷树很老了,断了许多枝

丫;那些抹着石膏粉的水泥柱子和顶板,肮脏而残

破;大水井也不再清水长流,失了泉水润泽的青石板

显得苍白而无辜;凑近了看,只有半井的水,浑浊不

堪,据说是水源的上段稻田无人管理,塌方所至。

你又不甘心地想要去看一看仙人井。在车子不

能到达的地方,通往仙人井的路杂草丛生,完全寻不

着痕迹了,只远远地还能望见那个翘角的亭子,在山

崖上显得空落而又孤寂。忽然,一股强烈的悲凉串上

心头。你知道,那些滋养过你们生命的井泉,已悄悄

退出历史的舞台,正在不可逆转的荒废。一同荒废掉

的,还有你整个童年关于清泉石上流的意蕴和村庄

的宁静。

父母都进城之后,回老家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故乡的山水渐渐淡成一抹回忆,虽魂牵梦萦,却终有

回不去的无力之感。

忽有一天,县里要组织一次由水稻专家、生态产

业商家、民族文化学者和当地作家、媒体组成团队的

采风活动,目的地正好是你们村庄,你作为组织方的

工作人员亦在前往之列。

一路上你忐忑不安。你不知道你的家乡有什么

值得这些专家学者前去考察的,你担心他们失望而

归。进入村前那片最宽阔的坝子田时,车队停了下

来,走下车,你也被惊得目瞪口呆,只见整个田坝是

一片褐红色起伏的稻浪。

四野茫茫,彤云拥簇,青山环抱,清流款侃。那个

关于你们村庄芒岭名字由来的传说之景象居然在眼

前再现,你说不出的诧异与激动。专家们也很兴奋。

中国社科院教授邓敏文先生感慨,他说他一直在寻

找铜禾稻种,好多地方都绝迹了,没想到竟在这片深

山里发扬光大。

铜禾虽是稻中珍品,却因产量不高,稻芒长不便

加工等原因,在广泛推广高产杂交水稻的时代被淘

汰,几近绝灭。你们村是因为有将铜禾米作为“外婆

礼”的习俗—— — 相传铜禾米炖鸡,产妇伤口好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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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散文选刊

奶水还特别充足,所以女儿出嫁后,当妈妈的都要为

女儿种上一丘田的铜禾米,提前准备好外婆礼—— —

而一直有人少量种植,得以保存至今。经了解,现在

铜禾米作为纯天然绿色有机的富硒米(硒含量是普

通大米的 6 倍)被广泛推广,成为了你们村精准脱贫

的龙头产业。

你像一个陌生人般跟着采风的队伍,你们参观

了铜禾基地,百合药材基地,绿壳鸡蛋养殖基地等,

那些都曾是你们村庄在城市化进程中慢慢消失掉的

传统产业,现在又重新通过现代化的运作模式繁盛

起来。你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回归,一种兜兜转转后

“看山不是山—— — 看山还是山”的真正让人深感欣慰

的回归。

后来你们又走访了村头起凤山风景林、寺庙,明

朝时期的诰封碑、节孝碑等,拜访你们村的 6 棵千年

古银杏、禾仓群、古寨门、青石板台阶……你才知道,

你们村已被列入第一批中国传统村落,正以保护传

统文化为基,积极探寻着新的发展出路,似乎欲将曾

经掩于深山的村落,打造成为现代都市的后花园与

补给站。

一圈走下来,你才知道,近年来,尤其是脱贫攻

坚战冲锋号全面吹响的这三年,你们村庄有了很大

的变化,那些常年外出务工的青年纷纷回乡创业,曾

经荒芜的田土被重新整合、利用,搞起了各种经济建

设。人们有了自己的产业,或是在家门口就能就业,

村庄又热闹起来了。这次你又遇见了你那个曾经患

精神病的老同学,她笑嘻嘻地招呼你们吃饭,大方的

跟你攀谈,还主动接受了你朋友们的采访。她说她们

家现在入股了村里的合作社,既可以在家照顾老人

孩子,又能分红和打零工赚钱。有了相对稳定的收

入,内心安宁了,觉得只要勤快就有盼头。

穿过那些现代化的种养殖基地,走在细碎的鹅

卵石花街上,走在泛着青光的石板上,你觉得自己仿

佛是第一次走进这个村庄,第一次认识这个村庄。你

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欣慰,更看到了你们村庄未来的

发展前景,看到了广大乡村振兴的愿景。你的朋友们

让你带他们去看你心心念念的大水井。一路上你依

旧忐忑,却又怀着莫名的期许,你多么希望拐过那道

山弯时,像当年那个长发披肩的少女,一转身,带给

你们的全是惊讶。果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绿叶繁

茂的木荷树下,具有侗族鼓楼风格的翘角亭子和一

方让人慵懒的美人靠,红绿相衬,古色古香,古老的

井泉越显厚重与安祥。大井的水又变得清亮了,清泉

依旧无声地漫洗着古老的青青石板。

看着涓涓流淌的泉水,过往时的种种景象仿佛

以清泉为幕布,在你的眼前纷繁交替,你仿佛看见一

道白亮的水光自青石崖壁间飞出,流过你的母亲,流

过你,又流向你的女儿,虽然你的女儿离得很远,但

水流还是找到了她。你觉得心里暖暖的。

—— —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作者简介:石庆慧,笔名庆子,女,八十年代生于贵州黎

平,当过老师、乡镇干部等,现供职于黎平县文联。中国作家协

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期少数民族班学员,第八次全国青创

会代表。作品散见《民族文学》《天津文学》《四川文学》等杂志。

出版小说集《村庄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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