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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大山里的烈士墓/吴伟兰

点击率:966
发布时间:2024.01.08

战争是残酷的,但是战友之间的深情厚谊,却可以跨越时间,甚至在光阴的洗濯之下会越发清晰,让人午夜梦回。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多次讲他所在的南路人民抗日解放军第一团(习惯称老一团)的战斗故事,说他几位战友在十万大山的战斗中牺牲,于此长眠,遥望家乡。

抗日战争时期,父亲参加了南路人民抗日游击队,抗击日本侵略者。1945年1月19日,南路人民抗日游击队按照南路特委的指示,改编为南路人民抗日解放军,这是我军最早使用的“解放军”番号,父亲也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说起那段光辉岁月,父亲苍老的脸上,总会闪现着耀眼的光芒,那是历经血与火洗礼的青春呵。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反动派却拒不承认华南地区包括南路的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还兵戎相见,国民党四十六军一七五师、一八八师、六十四军一五六师、新编十九师等四个师的兵力和雷州独立挺进支队、国民党雷州守备部队等,杀气腾腾地向南路革命根据地扑来。

由于敌我力量悬殊,南路人民抗日解放军主力团第一团,避开对方锋芒,西征往十万大山,但国民党反动派却穷追不舍,广东一个正规旅的主力团和广西两个保安团气势汹汹地包抄过来。老一团跋山涉水,突出重围,就在部队的转移中,几位战友牺牲在十万大山,青山埋骨,忠魂永存。

多年之后,住在广西钦州同是老一团后代的方智先生告诉我,钦州贵台镇那绕村边名叫对面岭和鹰岭的两座山上,有老一团两位烈士的坟墓,还有三位烈士埋葬在相隔不远的牛肚岭。

自此,心中有了牵挂,我魂牵梦萦着十万大山里的几座烈士墓。在2023年3月5日,我启程来到了钦州,这是我第一次来钦州,但是一踏上这片土地,心中就时时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激动。

听说我从雷州半岛专程来钦州祭拜烈士墓,正在云南出差的方智先生,立即驱车赶回钦州等我;听说我是老一团后代,素不相识的大寺镇敦民村黄崧文先生开来面包车;敦民村黄焕红先生因患脑梗正在治疗,不顾家人的劝阻,跟黄崧文先生来钦州接我。1945年老一团曾在敦民村休整,得到全体村民的热情接待和支持,现在听说老一团的后代回来了,亲热得好像亲人回来了。

我们的车子在崇山峻岭间蜿蜒盘旋了五十余公里,停在那绕村禾堂屋前禾杆棚的空地上,那一刻,我心存戚戚,面向迢迢青山,把父亲的思念用静默的形式,告慰这大山之中的英灵。

我一步一步走进十万大山,走进了父亲和他的战友抛洒青春热血的地方,我缓缓伸出手掌,触摸那段算不得久远却让人不忍回望的历史。

时光倒流,回到了1945年12月的那个寒冷的晚上。国民党反动派广东一个正规旅的主力团和广西两个保安团连夜向老一团所在的贵台袭来,天正下着大雨,老一团被迫冒雨从贵台转移出来,向牛肚岭方向前进,在那绕村禾堂屋前,唐才猷政委把五位重伤病员托付给当地党组织。马笃山游击小组组长王旭林和地下革命交通站站长、那绕村人曾作祜带领革命群众,安置重伤病员们在禾堂屋前禾杆棚的干稻草上安歇。

第二天,也就是牛肚岭之战的那一天,在禾堂屋前禾杆棚里休养的一位伤病员,不幸牺牲了。曾作祜避开敌人的耳目,请了几位可靠的乡亲,把烈士抬到那绕村东南方名叫对面岭的山上埋葬。

牛肚岭之战后,老一团又把六位重伤病员托付给当地党组织负责人卢文,唐才猷政委还给重伤病员们留下生活费。严峻的形势,贫瘠的山村,国民党反动派依然到处追捕共产党员。面对敌人的拉网式搜山,当地党组织带领革命群众抬着六位重伤病员东躲西藏,途中在纸竹山上遭遇土匪,重伤病员们身上的生活费被洗劫一空。

最后王旭林和曾作祜决定安排革命群众把六位伤病员抬回二十多里远的那绕村,与前四位伤病员一起,安置在村西面一座废弃的砖窑里休养治疗。砖窑后面是一座大山,这地方平时鲜有人迹,隐蔽性很好。乡亲们给伤病员用为数不多的大米煮粥,悉心照料,二十四小时轮流放哨。但在这穷山僻壤中,没有医生,环境极差,不久,又有一位伤病员牺牲。

忍着悲痛,当地党组织带领乡亲们抬着烈士翻过砖窑后面一座大山,把烈士埋葬在鹰岭山上。

当这段历史被年迈的当地人讲出来的时候,是悲凉而平静的,因为当地人讲客家话,我听得有些艰难,如同当年他们听不懂伤病员讲的雷州话。询问了多人,当地党组织只知道两位烈士是老一团的“共产党”,一位是广东省遂溪籍,一位是日本籍,就再也查不到与牺牲的烈士有关的更详细的资料。

当地人指着远处的十万大山说,那烈士墓啊,都在山上。

是啊,都在山上,只要青山不老,烈士的忠魂就一直在,守护这一方土地。

我以为山路虽然开不了汽车,但起码也有能容人走的路,或有石级,但这座对面岭,陡峭又崎岖,到处都是稠密的野生植物,密不透风,根本没有路,要走,就要先开路。那绕村村委会主任曾善科先生挥舞着山刀,一直在前面开路。

三月春日也似火,山里闷热得像蒸笼。我们一行人都是抓着一枝枝灌木,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攀爬着,丝毫不敢分神。大家除了互相提醒:“抓住这里。”“我拉你。”再不敢多说话,大家都气喘吁吁。

爬了不知多久,听到带路的曾善科主任说就是这里了,我才抬起头来,面前依然是丛林密布,悬崖峭壁在眼前,我紧紧地抓住身边一棵小树不敢撒手,努力让自己站稳,心存疑惑地一再问乡亲,烈士墓真的在这里?曾善科主任和当年负责照料伤病员、出钱安葬烈士的马笃山地下交通站站长曾作祜的儿子曾善忠先生肯定地说,不久前老一团后代、广东省遂溪县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李国萍女士,率领遂溪县电视台“百年遂溪”摄制组才来拜扫过,就是这里了。

曾善科主任还说他年幼时,村里两位1933年出生的长辈就告诉他,这条牛路旁边有一座“共产党坟”,里面埋着的就是为了咱们美好的和平生活而流血牺牲的战士,他经常在这里驻足,错不了的。在不远处的鹰岭上还有一座同样的“共产党坟”。由于当时乡亲们识字不多,没有用文字记下哪座烈士墓里是日本籍烈士,哪座是遂溪籍烈士,曾主任缓缓地说,语气里带着道不尽的遗憾。

站在茂密的山林中,我们看着面前没有土堆的烈士墓,此刻,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善科主任挥刀砍掉一枝枝密集的野生树木,片刻之后便汗流浃背,这是个耗体力的活。方智先生接过山刀,黄崧文先生又接过山刀,好大一会儿才砍开了两米见方的山坡。黄焕红先生吃力地跪在地上,刨开杂草,烈士墓上殷红的泥土露了出来。黄先生迈着不甚灵活的双腿,跑出很远寻来一块石头,放在烈士的墓顶上。我这才注意到,烈士的墓上,连一块小石子都没有。曾善忠先生按当地风俗,用黄先生搬来的石头把一张红纸压在烈士的墓头上,再恭恭敬敬地在墓头上插香,摆上茶杯,但不平的山坡很难放稳茶杯。我这才好像从睡梦中醒过来似的,和曾善忠先生一起把茶杯摆正,把茶奉上,把香点燃。

大家纷纷向着烈士墓鞠躬,用普通话、粤语、客家话对烈士说着心里话,虽然语言有差异,但那一腔真情却同样感人至深。

“伯伯,伯伯……”我这才说得出话来,用雷州话喃喃地喊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哽咽着,一时说不出别的话来。

乡亲们说,七十八年来,第一次有讲雷州话的人来祭拜。

“伯伯,不论您是遂溪伯伯,还是日本伯伯,都听得懂雷州话。我是您的战友的女儿,专程从雷州半岛来看您,我父亲是南路人民抗日解放军第一团三营八连司务长吴福瑞,您一定还记得。”

我父亲讲过,抗日战争时期,一位日本曹长主动投降到我军。这位日本曹长目睹日本军队打着“大东亚共荣圈”的旗号,却在中国大地上的烧杀掳掠,对中国老百姓赶尽杀绝,惨绝人寰,特别是上司的残忍和粗暴,让这位本来一心报效祖国的热血军人失望至极。而我军严明的纪律,官兵平等和友善让这位日本曹长深受感动,他开始跟着老一团战友学讲雷州话,把自己融入到中国军队之中,如鱼得水。父亲回忆起这一段,总会感慨万分,说那日本曹长军事技能很好,精通各种枪械,他耐心地教我军使用各种枪械,尤其是机枪,后来任我军机枪教练。

日本伯伯,那个日本曹长是您吗?穿过岁月的山风告诉我,一定是您,这大山的血脉之中有您的热血,有您对中国人的深情厚谊。您虽然是日本人,但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您在最好的年华,流尽了热血。

我父亲曾说过遂溪县界炮镇山家村一位叫李全的战友,也长眠在西征路上。李全伯伯与我父亲一样都是家中独子,是父母的命根子。1945年12月,部队在敦民村休整。身为司务长的我父亲,深入到群众中去筹粮,李全伯伯陪我父亲一起去,当地群众的革命觉悟很高,不但筹粮很顺利,群众还热情地送给我军许多柑橘,战士们从来没吃过这么可口的水果。我父亲付钱,群众怎么也不肯收,还是机灵的李全能说会道,才说服群众收下柑橘钱。傍晚,在回宿营地的路上,身边一株株挂着小灯笼似的柑橘的柑橘树,在瑰丽的晚霞下犹如一位位凤冠霞帔的盛妆新娘,两位战友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双手放到背后,只用鼻子使劲地嗅着空气里的香甜,李全感慨万千,笑着对我父亲说,今天他本来是要结婚的。去年他父母给他定了亲,未婚妻是邻村一位好女子,父母请木匠打制了婚床,年初,父母请择日先生择了结婚的吉日,喜日子就是今天,但来不及完婚,他就随部队出发了。他父母知道他参加革命,虽然有万分的担心和牵挂,但深明大义的父母还是默默地支持他。

李全伯伯说等全国解放,就回家成亲,好好孝敬慈爱的双亲,也给父母吃几只这么美味的柑橘,父母盼望抱孙子,他一定要多生几个孩子,儿孙满堂,才是福气。

对美好生活的热爱,李全伯伯说这些的时候,抑制不住的幸福把英气的脸上的红晕擀到耳边眉梢,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下明亮的眸子里扑闪着兴奋的光芒。

后来,部队到达贵台,遭到当地民团的骚扰,李全和战友奉命打击敌人。李全冲锋在前,涉水过河时被敌人的子弹击中,身受重伤,但是李全依然坚持战斗,在打退敌人后,才倒下 。被战友背回宿营地时已经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部队撤出贵台时,被团领导托给当地党组织照顾,在以后的日子里,再无音信。

遂溪伯伯,界炮山家村李全伯伯是您吗?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却听不见回答,伯伯,您是不是有太多的话,都被时间消磨殆尽,一时说不出来?

虽然我叫您伯伯,但您还是一个孩子,一个青春年少的孩子。好孩子,此刻看到一个和妈妈年纪相仿、说着家乡雷州话的我,您是不是仿佛见到了久别的妈妈,太多的思念,一时说不出来?那断断续续传来的一声声鸟鸣虫啾,是您泣不成声的只言片语?横伸出来的树枝,是您挽留我的手臂吗?您让我多待一会儿,您有太多的话要对我讲,用我们家乡的雷州话讲?正值青春年华的您,对人生该有多少美好的憧憬,但重重的十万大山隔断了您的梦,只有寂寥地对着青山上的明月和清风。峡谷里断流了的小溪,是不是您干涸了的思乡泪?

无名烈士墓,墓头氤氲着多少悲壮与凄美?

方智先生和曾善忠先生按当地风俗,在墓头给烈士烧纸钱,我们几人围在一起把火烧得旺旺的,纸灰如蝴蝶的翅翼,绕着烈士墓翻飞,我们一行人也向着墓头一拜再拜。同行的黄崧文先生也许想起烈士为中国革命事业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忍不住潸然泪下。

我合掌于胸前,在心中默念,不论您是遂溪伯伯还是日本伯伯,你们伟大的灵魂都应该受到所有中国人的膜拜。

从对面岭下来,毒日头晒得大家都脸红耳赤,气还在喘,我们马上又走向鹰岭,去祭拜另一座烈士墓。我并不觉得累,多年来日思夜想的十万大山里的烈士墓,现在就在跟前,我感到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紧跟着曾善科主任,把方智先生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

鹰岭上的这座烈士墓和对面岭上那座烈士墓一样,没有苍松翠柏掩映,没有高高的纪念碑,只有密密层层的野生的树木荆棘。烈士前辈,虽然我知道您从献身祖国的解放事业那一刻,就一心想着为劳苦大众谋幸福,早就准备着牺牲一切。

“埋骨岂须桑梓地,人生到处有青山。”

但我对血洒国土、为国捐躯却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您,还是愧疚不已。

烈士前辈,您离开家乡已近八十年,您一定好想家乡,好想远在家乡的亲人,白发娘亲盼儿归,这一盼就是一辈子。对于这个世界,您只是一名士兵,对于母亲,您却是整个世界,母亲的世界很小,里面装满您啊。

墓上,那一棵棵向上努力生长的树木,是不是您遥望远方亲人而伸长的脖颈?

那绕村的乡亲们知道您想家,因此把您抬到高高的鹰岭上,希望鹰岭这只雄鹰,驮着您翻山越岭,魂归故乡。当时贫穷的乡亲们能给您的最高礼遇就是把您抬到高高的山上。

乡亲们还带来酒,教我把满杯的酒洒在烈士的墓头上,我来不及请教乡亲们在墓头洒酒是何意,但此刻,酒,最能代表我的心,烈士前辈,我敬您三杯!第一杯敬您抛头颅洒热血佑我中华。第二杯,我敬您青山埋骨多寂寞。这第三杯,我替老一团的战友聊表思念之情。

乡亲们心疼地说,当年因为穷,烈士下葬时,没钱给烈士买棺木。

望着似乎高过天空的对面岭和鹰岭,无法想象七十八年前,布满荆棘的崎岖山道,乡亲们克服了多大的困难才把烈士送上山。敌人围追堵截,乡亲们冒着灭族的危险,为牺牲的战士寻找埋骨之地。当时,如果哪个村民支持共产党被国民党反动派获知,全家乃至全村都要被血洗。

由于烈士的坟墓都在陡峭的山岭上,山道崎岖,上去拜扫一次不容易,乡亲们提出设想:想把几位烈士,包括找不到坟墓的牛肚岭上的三位烈士,用民间古老的招魂方式,集中到一个交通便利的地方,立一块纪念碑,方便大家瞻仰。

看似简单的几句话,我听了震撼异常。招魂,如果不是自己的亲人,有谁愿意去接近鬼魂?我感动地看着几位乡亲,他们一脸的平静。让人不禁联想当年他们父辈拥护共产党的时候,面对敌人黑洞洞的枪口,一定也是这样平静的。

当年,曾善忠先生的父亲曾作祜因为拥护共产党,敌人恨之入骨,在激烈的战斗中,曾作祜英勇牺牲后,敌人还残忍地割下曾作祜的头颅去示众,躯体被丢在荒山野岭之中,至今都找不到;曾作祜一家还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疯狂追捕,曾作祜年迈的祖母因为躲避敌人的追捕而饿死在山上;曾作祜年仅4岁的长子和3岁的侄子,也在逃避国民党反动派追捕的逃难路上匆匆离开人世;曾作祜的母亲、妻子及出生仅几个月的小儿子,还有四岁的第二儿子也就是曾善忠先生,被国民党反动派抓去,押到钦州,三代四人被投入死牢。幼年时的监牢生活,给曾善忠先生留下腿脚病,曾作祜的妻子也就是曾善忠先生的妈妈,被铐上三四斤重的脚镣,直到贵台解放,一家人才得走出牢笼。

钦州市党委党史研究室编写的《战斗岁月》记载:因为拥护共产党,那绕村被国民党烧了7次,敌人看见那绕村人就开枪,4位在田间劳作的村民被枪杀。

1945年12月,老一团路过敦民村,受到敦民村乡亲们的热情欢迎,为老一团八百多人提供食宿,还主动巡逻放哨。那天晚上,敦民村地下革命交通站站长黄贤枢接到广东敌保一团逼近的情报,立即从漆黑的山路飞奔回村,及时报告老一团转移,避免了重大的损失。更难能可贵的是,不论是敌人丧心病狂的围剿,还是威逼利诱,敦民村一千多人一条心,没有一人透露共产党的秘密。

奔腾不息的大寺江、贵台河,哺育着英雄的沿岸人民,他们的父辈在腥风血雨中舍身忘己拥护共产党,在和平年代,这一代人又接力守护着长眠于此的共产党烈士。

我对乡亲们说想出一点钱给对面岭、鹰岭上两座烈士墓各立一块墓碑,上刻“南路人民抗日解放军第一团无名烈士墓”,不论以后是否能找到烈士的家属,多少年后,路过的人看到墓碑,就知道这里长眠着老一团的烈士。

乡亲们真诚地向我表示感谢,他们说将按当地风俗,等到农历九月初九,就立墓碑。淳朴的乡亲们说刻墓碑花不了多少钱,婉拒了我的资助。我看着他们身上那陈旧的衣衫,简易粗糙的住所,勿忌讳言,当地乡亲离现代物质文明明显有很大的距离。眼前的曾善科主任应该是村里最大的官了,曾主任身穿一双旧解放鞋,头发因长期被太阳曝晒,变成了赤色,黝黑的脸庞,手里执着一把山刀,保持着一副随时爬山劳作的状态。为了方便交流,我想和曾主任交换微信,但曾主任还在用陈旧的按键手机,而且还破旧得磨光了漆。由此可想而知,刻墓碑这笔钱,得需要他们多少辛苦劳作才可以筹得。他们只是心里装着革命烈士,觉得为革命烈士付出是他们的分内事。再说把墓碑抬上山去,要花很大的工夫的。乡亲们笑着说自己人抬上去,力气去力气回,哪花什么功夫?

自己人!这简单的三个字,震撼着我的心,在乡亲们的心里,一直把为革命烈士所做的一切都视为份内事,原来乡亲们把革命烈士当作自己人!

他们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曾善忠先生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否扩大寻找烈士信息的范围,或许有人知道烈士的线索。说这些的时候,他们一直向我露出讨好的微笑。

可敬的乡亲!他们总是觉得自己应该付出很多,向我提这点要求也显得这么不好意思。七十八年前,乡亲们付出生命的代价照顾共产党重伤病员,埋葬烈士,而现在,他们还一代接一代人为烈士守墓,烈士是十万大山里高大的大龙山,他们就是十万大山里守护着大龙山的连绵不绝的山峦!置身十万大山,顿感名不见经传的十万大山,重于五岳,重于昆仑!

乡亲们指着高峻的牛肚岭,痛心地说,廖培南、张仔等三位烈士当年就埋葬在牛肚岭上,牛肚岭一带现在已成八寨沟风景区,烈士的坟墓已找不到。

廖培南是我家乡家喻户晓的大英雄。1943年2月16日,日本鬼子侵占雷州半岛,国民党军队不作任何抵抗仓惶而逃,任由雷州大地百万老百姓被侵略者蹂躏。廖培南带领一批进步青年自发地拿起武器保家卫国,1943年2月下旬,廖培南领导成立海康县第三区青年武装抗日政工队,我父亲就是跟着廖培南伯伯这支队伍,踏上救国救民的革命道路,这是共产党领导下海康县奋起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武装队伍,被载入《海康县志》里。后来发展为海康县第三区抗日联防自卫大队,廖培南任副大队长。

廖培南还历任南路人民抗日游击大队副参谋长、南路人民抗日解放军第二团副团长、南路人民抗日解放军第一团三营副营长兼七连连长。

1943年6月,日本鬼子在田井一郎的带领下,勾结汉奸一共一百多人围剿我家乡广东海康县龙门朝溪村,当时廖培南带领的海康县第三区青年武装抗日政工队只有五十多人,但廖培南争取了国民党海康自卫队大队长谢龙雨的帮助,不畏日伪军的先进武器,狠狠地打击了日本鬼子的嚣张气焰。

1945年4月,几百日伪军扫荡广东海康县松竹塘仔村,用大炮炸开村闸门,杀死几十名共产党员和群众。廖培南带领我父亲等抗日勇士,从20多公里外的杨家圩急行军赶到塘仔村,只用半小时,就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溃逃而去。

1945年12月的那个早晨,南路人民抗日解放军第一团三营七连官兵还未吃早饭,国民党反动派广东一个正规旅的主力团和广西两个保安团就开始向七连所在的牛肚岭阵地发起了进攻,三营副营长兼七连连长廖培南率领七连全体官兵不畏强敌,勠力同心,同仇敌忾,敌人的冲锋一次比一次疯狂,身为副营长的廖培南身先士卒,不幸英勇牺牲;七连机枪手张仔坚守阵地,也壮烈牺牲;还有一位战士也不幸牺牲。

战争年代环境恶劣,为了提防敌人侮辱烈士的遗体,掩埋烈士遗体的工作进行得极其保密,加上当时是晚上,部队又立即转移,牛肚岭之战三位烈士的坟墓的位置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解放后,政府及老一团战友曾多方寻找三位烈士的坟墓,但因事隔多年,已找不到知道烈士墓位置的人,沧海桑田,山高林密,烈士的坟墓已难觅踪迹。

烈士张仔,只知道是广东吴川籍,原是张炎部队的,1945年9月张炎起义部队在廉江县灯草镇被国民党反动派打散,张仔跟随共产党加入老一团。张仔短暂而光辉的一生,化作了雄伟的牛肚岭;还有一位烈士,名字未得到记载,无名烈士,你没有名字的名字,抵得上泰山的重量!

虽然我知道三位烈士的坟墓已找不到,但我还是来到牛肚岭。

昔日的牛肚岭战场,现在已成八寨沟风景区,潭波映翠,飞花碎玉,游人如织,人人面带惬意的微笑,中华大地一片祥和。

烈士前辈,这是你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和平生活。

带着花草芳香的微风拂动我的衣袂,我舒适的鞋子走过充满着鸟语花香的观景栈道,烈士前辈,我们在享受你们披荆斩棘的幸福。

我手捧一大束献给烈士的鲜花,四顾寻找着烈士的坟墓,但只有满眼的明媚春光。百花吐艳,姹紫嫣红,而我却不知自己要去哪里。我只能驻足这一片祥和之中,聆听过往的每一缕风,烈士前辈,一缕缕和风中回荡着你们的欢声笑语,原来你们不曾远离。我慢慢地蹲下来,郑重地放下花束,周围的游人忙着拍照、直播,我的眼睛停在鲜花上,一脸的庄重虔诚。我怕骇着游客,不敢献花圈,更不敢烧纸、供奉祭品。三位烈士牺牲时,已一天一夜未进一滴水一颗粮。我好想给烈士敬上一炷香,供奉上酒饭,人间所有的佳肴珍馐、琼浆玉液,革命烈士都有资格享用!

我来八寨沟前,特地去鲜花店请教花店的老板什么花最代表敬意,老板给我抱来一束怒放的康乃馨,说康乃馨的花语是感恩、敬意,得知我要去祭拜革命烈士,老板又抱来一小束寓意无私奉献的二月兰,再把象征思念的满天星撒在其中,然后精心包装,精致的扎带,还特地选用了代表哀悼的白色。在风景区路边的红棉树下,我又捡来几朵被誉为英雄之花的红棉花,火红的红棉花犹如壮士的凛凛风骨,如燃烧的火焰点缀在花束中。

为祖国的解放事业而牺牲的革命烈士啊,您闻到鲜花的芬芳了吗?

七十多年了,七十八年前,那时的你们,如这鲜花一般的年华,你们把最美好的年华和青春的热血,慷慨地献给这片土地,而你们默默无闻了一年又一年。

“您的名字无人知晓,您的功勋永垂不朽。”

你们是中华民族高高供奉的神祗!你们保家卫国而舍生忘死,用生命诠释崇高,在中华大地上,永远有一尊神位属于你们!

面对青山,我多想把你们一一唤回这个世界,让你们与山河同在,让你们看看,这盛世已经如您所愿。

眼前的河山壮美,游客们兴致勃勃,一脸肃穆的我,和眼前繁华的热闹有点不相融。一群游客兴冲冲地请我帮她们拍照,我这才挤出一点笑容,从她们兴奋的谈话中得知,她们刚完成了一项研究课题,成功的喜悦让她们快乐得像一群喜鹊,她们叽叽喳喳地互相鼓励:世界真美好,我们要好好活。

我想起父亲多次讲过,每一位烈士牺牲时,几乎都对战友叮嘱一句话:“好好活着!一定替我好好活着。”

烈士不惜牺牲自己,只希望活着的我们好好地生活。

有人说过,不必要用死亡般的消沉去祭奠牺牲,积极、坚强就是告慰。

珍惜眼前美好的生活,就是对先烈最好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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