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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渐次消失(王克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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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6.06.14


  我所在的乡村——河坡老街即将被拆迁,因为她是个城中村。真的拆迁了。她消失的时候,我也消失了。我在山区一个中学讲课,讲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了。我来到现场,街道消失了,磨盘消失了,老井被建筑垃圾填满了,到处是瓦砾和乌烟瘴气。这还是老街吗?是我梦回萦绕的河坡老街吗?红的茉莉花,绿的香椿树,高一声低一声的狗叫,老胡同里的神秘,青砖瓦房里的说古,一切的一切,真的消失了吗?

  拆除老房子的那天,我在山区坐卧不宁。我与老房子、老街道有心理感应。晚上和搞建筑的弟弟通电话,他和许多老街坊在拆迁现场,用眼睛凭吊老街道、老房子的升天。弟弟说,拆迁是用机械化完成的,具有铁手的特殊拆迁机械,伸着二十几米长的胳膊,尖刀一般把尖利的爪子扎到老房子和老楼房的肌体,生生肢解了老房子的手脚,剖出了老房子的心肝肺。整个工地上灰尘弥漫,就如战场上硝烟四起,到处是杂乱的破碎的水泥和瓦砾,老房子在这样的进行曲里灵魂消散。老街坊们看着,看着,默然无声,参加过淮海战役的周大爷终于坚持不住了,心脏病发作,迅速喊来120,送到医院抢救。我多少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在拆迁现场逗留,如果在的话,性情的我一定会嚎啕大哭的。

  拆迁很有效率,街道两边将近200栋房屋,只用三天就彻底铲平了。拆房干部耐心地做街坊们的工作,劝大家不要围观。在现场,拆迁工人还是理解老住户的感情,拆的十分小心,尽可能不弄出太大动静。毕竟是这里是人们曾经的家啊,工人们拆的虽然不是自己的家,将心比心,都是家。人一旦没有了家,就如身体被掏空的心脏,那种空落落的失重的感觉,那种无法言语的隐痛,只有当事人体会的最为深切。

  我小心地在老街的躯体上行走,轻轻地,每一处都是她的伤口。终于找到了东河胡同8号,我家曾经的老宅子。眼前的老宅子已经由立体变为平面了,碎砖盖着碎砖,瓦片连接着瓦片,躺在地上只有空空的轮廓。轮廓里再也找不到八仙桌的具体位置,找不到院子里棋台的位置。要找,只能凭借想象。曾经实在的东西,现在只能借助想象才能完成有点悲凉。走着,陡然从碎瓦砾里露出一小块深蓝的东西,像是翡翠,也像是天空,定睛看竟然是家的门牌,是派出所当年叮叮当当钉到门头上的门牌。我如获至宝,把门牌捧在手心,小心地抹去上面的灰尘,它已经被碎砖砸的伤痕累累,我依然像是捧着自己的心脏,回到另外的出租房。

  


  河坡老街,一条建村一千多年的老街道,一条有温度有弹性的老街道。

  这个街道里有住户100余户,本地的,西部或者东部县份到这里安家的都有。不管来自哪里,到了这里,就成了一家人。我们家的院子很大,院子里有槐树,槐树上有鸟窝。我家的北邻张大爷家的院子更大,他家的院子就是一个大菜园,白菜,萝卜,韭菜,西红柿,菠菜,茄子,冬季消停,夏季开花,应有尽有。他家的菜园就等于我家的后花园,只要想欣赏,打开后窗就可以。菜园子是蝴蝶的家,因此他家的院子是蝴蝶的王国,红色的,黑色的,黄色的,当然白色的居多。我家的堂屋的后窗很大,看着菜园的风景,有时傻傻的蝴蝶就会误飞进来。我小心地捏住它,再把它送出去。

  张大爷家还有一口水井,井直径有两米多,井口滚圆,清水涟涟。井口上安置有水车,搅动水车浇菜,哗啦啦,哗啦啦。水车的摇把是铁的,哐当当的响,是白昼河坡老街田园音乐。当然,能与水车的声音比美的是沁河,沁河很乖巧,在别的地方走弯道,而到了河坡老街这一截是直道,因此,水利局的人在这里掏了一个涵洞,筑起了一座堤坝。有了河坝,河从上面漫过,激发水花,河水流到这个地段不唱歌简直无法通行。不知疲倦地昼夜唱歌,白日稍微模糊,晚上清晰动人。河流的歌打动了东风豫剧团的演员们,他们总是喜欢起五更,在河坝的这一带吊嗓子,啊……咦……非常有趣。

  更有趣的是街道里的老故事。大家知道,邯郸是一个有两千多岁老城。河坡老街的年龄也1000多岁了,经过了这么多年朝代变迁,产生了许许多多的老故事。虽然有些故事在书籍里并没有记载,但在老街坊的口头上活着,十分鲜活地一代代传下来,其中有真人真事,也有狐狸鬼怪。我家对门刘老汉就是讲故事的高手,冬天闲散的时候,他家的炉子边和炕沿上坐满了听故事的人,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毛骨悚然。我想,如果我的气质里还有些想象力的话,最初的启蒙就是这位依靠卖花生为生的刘老汉,他讲的故事至今还藏在我的记忆里,甚至还记着他讲故事时的手势和表情。

  我觉得这条老街道是一棵大树,树杈上结满了各家各户。关门,是一户;开门,是一家。老街坊们平时做饭吃饭,不是在自己家,而是端着碗串门,或者蹲在自己家的门口吃,一边吃,一边大声地唠嗑。街道里有了大事,各家出代表坐到一起商议,抓阄表决,公平公正。如果遇到红白喜事或者是修房盖屋这样的大事,更是全街的大人小孩一起出动,有力出力,无力出钱,你帮一点,我帮一点,就把事情搞定了。

  在人人自危的年代,老街坊们依然缓慢的按照原来的生活节奏生活,政治化风浪对这条街道影响很小。改革了,开放了,城市要发展,城中村要让路,改造城中村改造抵达这里时,遇到的“阻力”也最大。老街坊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赔偿的金额上,而是放在回迁上,如果不回迁,就如断掉了他们生命的根。政府很是理解,把回迁的问题解决了,街坊们就把精力放在旧物保存上,想保留张大爷院子里的那口荡漾了几百年的井,想保留街道里唯一的一户秀才人家的门楼,想保留我家院子里上百年的老槐树。最后的结果,这些东西皆是因为“非文物”,老门楼和老槐树也不是什么名人故居,都不予以保留。

  说实在的,对于我来说,我所想保留的是老街道里的诗意,虽然老街道没有复杂的风景,只有太阳和月亮。白天,阳光在街筒子里串来串去;晚上,月光从窗户棱子里照进各家各户,用光泽滋润炕沿里的梦。老街坊们梦很悠长,很缓慢,影响了街道的生活节奏,慢条斯理地走,不慌也不忙。街道外面的新鲜气息,常常不能直接影响老街道,总是拐几个弯,弱化了,滋润了,才能硬性到老街道的生活节奏。

  至于什么是文物,什么是名人呢?我的理解是,文物就是凝聚了1000多年的人气寄托;名人,就是和谐了上千年的“场”。我表达的太抽象了,说服不过拆迁干部,只能按照他们说的办。

  


  城市正在膨胀,乡村正在消失。我所在的城中村迟早是要消失的,只是我没有想到来的这样快。

  我所在的城市正在迫切需要现代化,需要通过整合房地产来刺激经济的发展。一切的行为和发展经济有关。在这个城市里行走,好多时候不敢转身,一转身,河流就被钢筋水泥盖住了;一转身,浑厚的乡村变成白花花的高楼群了。更不要说在许多电视小品里,乡村被贴上落后的标签,农民被打上落后愚昧的标记。

  要进步,就必须有拆迁,我所在城市里的城中村一个个消失了,刘家场、郝庄、焦窑街、窦庄、建新街、沁河街……一个个村名从城市版图上消失了。刘家场的村名是有考古来历的,郝庄有一棵树龄200多年的老槐树,老槐树被刨倒后,三个月里依然用躺倒的姿势绿叶盈盈,围观的工人啧啧称奇。后来,我查了一下资料,据说整个河北省列入计划需要拆迁的城中村有634个,也就是说,634个村庄的村名将要从河北版图上消失。那么全国呢,到底有多少个村庄正在消失和即将消失呢?

  邯郸是一个古城,在拆迁的时候,或者是盖高层建筑挖地基的时候,常常挖出文物。挖出来就挖出来了,被文物部门收走就是了,没有人去联想古物和埋藏它的土地之间的关系,和已经消失的村庄之间的关联。当然,官员中不乏具有文物保护意识的,如北京顺义区仁和镇太平村启动城中村改造,一排排房屋轰然倒地,一段高约9米、长约6米的古城墙映入视野,城墙的中央,还保存着一个高约3米、宽约1米的门洞,而这段灰砖堆砌的古城墙,正是昔日顺义县城的老城墙。此县城始建于唐代天宝年间,初为土筑,明万历年间,为抵御清军,在原址修建了高大的砖砌城墙。地方政府想到了古城墙的每一块砖都有很深的文化底蕴,自觉地保护了这段古城墙。

  我祖籍内蒙古,是邯郸的外甥,总是觉得缺乏发言权。面对一个个村庄的消失,我观察到老年人和年轻人的态度不同,20岁左右的年轻人喜欢单元楼里的方便,冬天不用受冷,夏天不用受热,四个季节变成一个季节,喜欢享受煤气和暖气的适宜生活。偏偏老年人不喜欢这个,我的一个本家姥爷是一个老秀才,他一个彻底的扎根派,他看着村里的鸟儿,看着井里的水还算清澈,过的特别滋润。坚决不离开村庄。他的枕头边放着《论语》、《诗经》,不在这些缺乏现代化设施的老房子里,他就没有办法生活,整个搬迁的过程,我担心他老人家这关不好过,可是,他偏偏在搬迁前去世了,驾鹤西去,死的恰如其时。

  与老人们一样不愿意离开故里的,还有狗。这些貌不惊人的普通狗,一直跟着主人生活。狗是忠诚的,狗是乡村生活里不可缺少的景物。村庄消失了,狗也就没有去处了。在许多拆迁地段,经常可以看见由家狗沦为流浪的狗,白的,黑的,黄的。房屋刚刚拆掉,新建筑尚未开工,废墟依在,狗们还可以在拐角旮旯藏身。到了新工程正式开工,狗们真的没有立锥之地了。

  在村庄消失时,几乎是附加性地将月光下审美也一起带走了。霓虹灯营造出城市的繁荣和迷乱,无法代替原生态的月光。还有与星辰相依的山岚,还有白雾在田野里的舞蹈。夜境里的乡村即使孤独也让人踏实,而城繁荣的深处却让人觉得很不踏实。由乡村和城市作为对比和对照,城市可以有一面镜子。乡村的消失,使得城市成为盲目发展的怪物。我由于工作的原因,走过南方和北方的许多城市,看到了相同的高楼,相同的建筑形式,相同的小区结构,无论是在南方还是在北国,我很难也无法分辨是在古老的城市还是在年轻的城市

  乡村依次消失,我担心的不仅仅是乡村,担心的还有城市。

  


  说到乡村,不能不说到庙会,庙会是属于乡村的风景和乡村的文化。并不是每个村庄都有庙会的,我所在河坡老街没有庙会,但是相邻的刘家场、郝庄都是有庙会的。

  庙会的重要不仅在于是走亲串友的日子,更重要的还是烧香敬祖、祭祀先人。人类之所以文明,是因为继承了先人传下来的文化,对自己的先人由衷的崇敬。为了祭奠先人,每到庙会,村落里往往要集资唱大戏,往往敛戏份子,戏份子敛到谁家,一般不会拒绝的。我所在街道邀请来的老戏一般是唱平调落子或者是豫剧。平调落子优美,豫剧腔调高亢。河坡老街没有现成的戏台,戏台是借来木板临时搭建的。开戏啦,锣鼓梆子,都是简单的乐器,却和大自然合拍的很。戏台上演的是历史故事百态人生,戏台下是现今活生生的百姓生活,还有捏面人的、吹糖人的,卖糖葫芦的,祭奠的纸箔,各行营生,应有尽有。

  看戏的人多,一张张脸随着剧情而生动不已,台下是人,树杈上是人,离戏台不远的房顶上也是人。锣鼓家伙一响,三里之外也听得到。这时,我实在无法想象如果把这样的大戏搬到单元楼该怎样唱,文化是分种类的,离土地近的文化只能在土地上才能滋润。城市的房前屋后,再没有了可爱的水果和植物的环绕,离开了绿色的包围和滋润,代之为呆板的千篇一律枯燥的墙,高而发呆的墙壁。在城市,因为缺乏植物陪伴,生命就变得枯燥了,睁开眼睛,当然知道该去拼搏了,但拼搏的结果怎样,自己并不知道。走在城市的夜晚,即使是万籁俱寂,也听不到夜虫的叽叽,听不到灵魂的声音。是的,灵魂缺少了宁静的夜晚,就缺少了反衬的镜子。

  拆迁的风声很紧,河坡老街几个老人可能预感到这个街道即将消失,2008年庙会前一天,搞了一次全村落的大聚餐。这次聚餐被人称作百鸡宴,其实不止100只烧鸡;各家各户都要带两个烧熟的拿手菜,其实各家拿来的不止是两个,有三个,有四个,有五个的。桌子有从学校借的,也有各户的桌椅,各种大小不一盘子碟子……仿佛大家预感到这是拆迁前的最后一次会餐,聚餐组织的很用心,隆重而热烈。为了转移老街坊们的伤感之情,领头的还从剧团请了唢呐手助兴,街坊们有擅长说唱的,即兴表演,唱的,说的,聊的,比过节还红火。

  大家敞开心扉说话,说这些年,说上一辈,说老祖宗怎样从山西洪洞县迁民来到这里,再没有矛盾,只有说不尽的无限感情。邻里之间过去有点小小磕碰的,都在这个晚上一笔勾销了。老街坊们的子女也有从外地赶回来的,说着外地的变化,说说平时没有说过的话,说着自己对这条1000多年老街道的感情。可是,谁也不提“拆迁”两个字,因为那两个字如地雷一般碰不得,碰就要响,一碰就要伤悲,所以,偏偏不说那两个字。老街坊们一杯一杯的碰酒,彼此说着掏心窝的祝福;有的男人喝醉了,喝倒了,没有一个人哭的。我是一个诗人,常常多愁善感,但在这次街坊大聚会没有哭,留着清醒的头脑去思考过去和将来。

  我想到我们的历史从农业文明里走出来的,想到乡村曾经是多少人的精神栖息地啊。小桥流水,小河潺潺,在河岸浣衣的妇女,冬日的白雪,夏天的蝉鸣,绿阴如盖,鸡叫狗吠,老死往来。四季分明的气候,人和自然和谐相处。但是不无悲哀的看到美丽的景色正在变成人们的回忆,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漫延一个公认的经济现象:城市化建设正在加快步伐,城镇建设无限扩张,水泥钢筋的高层建筑疯狂的增长。城市覆盖农村,土地远离人生,祖祖辈辈留下的耕地越来越少。这一切仿佛是告诉人们,楼盖的越高,离现代化就越近,离人类文明越近。

  大拆迁不仅仅是邯郸,不仅仅是河北,是一个全国性的经济现象。凡是古老的城市,太原、济南、郑州、南京、武汉、重庆……拆迁工作非常密集。拆迁是经济现象,拆迁更是文化现象,可惜做行政工作的同志往往在前者下功夫大,后者下功夫小或者是忽略不计了。城市的发展,必然要以消灭村庄为代价吗?据说,在两个最为稳定的现代国家,英国和美国,乡村并没有随着现代化进程而隐退。我们在消灭城中村的时候,是不是也该为这些承载着百姓灵魂的地方留下一点印记呢?比如留下一棵树,留下一块碑,留下一个亭子……让老人们拄着拐杖看老街时,有个去处;让灵魂升天时,还能在遥远的天际看到曾经生活过的一方绿地。

  环顾中国的城乡,不仅仅城中村在消失,更多纯粹的乡村也在消失。在整个的中国,乡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古老的土地上消隐。人的消隐还可以出山,乡村消失了,还能回来吗。乡村的缺失,带来了相随的文化缺失。世界是多元的,人类的精神生活需要也是多元的,缺乏多元,就远离了成熟。城镇化需要发展,人们也需要人文关怀,真的是一个难于两全的难题,但愿有更多的成熟的行政领导人能妥善处理这个课题。

  诚以斯言,是以为记。


                                  选自《散文百家》 2010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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